彭小峰最欣赏的企业家是特斯拉创始人埃隆·马斯克。

“Work Super Hard”。这位曾经的光伏大佬希望自己也可以像“钢铁侠”一样，缔造一家伟大的新能源公司。

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，他和马斯克目前唯一的相似之处却是，皆经历过诸多失败。

马斯克曾经从亿万富翁变成四处挨骂的骗子，由此被评价为 “要么是刚当上暴发户异想天开，要么是心怀不轨的世纪骗子”。

同样，在绿能宝的投资者眼中，彭小峰也被认为是一个“不靠谱的骗子”。只不过，马斯克正在用一个又一个的胜利洗刷质疑；彭小峰则远遁美国，头顶上那顶“骗子”的帽子仍挥之不去。

让我们将时钟拨到13年前。彼时，中国光伏身躯孱弱，彭小峰却在晨光熹微中出发。此后十几年，行业从小到大，从弱到强，先行者起了很大的助推作用。

带领企业上市后，在鲜花与掌声中，这位年轻富豪很快又从高峰跌落，一度成为“失败”的代名词。

这可能是部分拓荒者难以摆脱的宿命。

美团创始人王兴曾如此定义企业家精神：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，想着如何实现目标，不管自己现在拥有什么，哪怕手上什么都没有。

攀登和创造无疑是企业家精神中不可或缺的因素，企业家往往善于“无中生有”。白手起家，勇往直前的彭小峰无疑符合这一点。

但越来越多的失败案例揭开了硬币的另一面：在蒙眼狂奔的过程中，企业家要如何做到克制？

“跑得远要比跑得快重要得多。做企业往往是跑马拉松，阶段性跑多快不是最重要的。”彭小峰曾如是告诉笔者。遗憾的是，他的失败，正肇始于失速。

一路走来，人们隔着面纱审视着这位长着娃娃脸的失意者，他时而被神化，时而被妖魔化，在捧上神坛和跌下神坛的戏剧化交叠中，是他跌宕起伏的前半生。

其实，企业家是一个很容易被误解的群体。

弗雷斯诺的种子

彭小峰将解开“误解”的秘钥埋在了大洋彼岸一座叫弗雷斯诺的城市。

弗雷斯诺坐落在加州中西部，是棉花、葡萄、蔬菜、小麦等物资的集散地。因其葡萄干的生产和酿酒闻名于世，被称为“世界葡萄干之都”。

这个有着50多万人口的加州第五大城市是绿能宝全资子公司EdisonFuture（下称EdisonFuture)的组装工厂所在地。

在这座城市，外人眼中的“骗子公司”绿能宝，正在孕育新的生机。

10月15日，SPI宣布EdisonFuture与陕西通家汽车股份有限公司（下称“陕西通家汽车”）达成战略合作框架协议。消息一出，绿能宝股价一路暴涨。

按计划，EdisonFuture和陕西通家汽车将合作设计、开发、生产和销售新一代智能电动皮卡和电动物流车辆。

陕西通家汽车将向EdisonFuture位于加州弗雷斯诺的组装工厂提供零部件和支持。而结合在当地生产的软件和其他部件，EdisonFuture将在美国本土完成车辆的组装。

EdisonFuture还将成为陕西通家汽车生产的全电动“最后一英里”送货卡车和皮卡的北美独家经销商。

饶有趣味的是，为了造车，马斯克来了中国上海，贾跃亭去了美国洛杉矶，而彭小峰的SPI则在弗雷斯诺埋下了种子。

和弗雷斯诺的葡萄酒一起，新的希望似乎正在酝酿。

资本市场奉上了信心。一个月前的9月23日，当美股三大指数全体走低，夜里甚至停盘的当口，绿能宝宣布成立全资子公司EdisonFutureSPI的消息使其股价报收14美元，逆势暴涨1235.88%，最高涨幅达到4344.76%。

一夜之间，曾远离公众视野良久的彭小峰似乎又回到了聚光灯下。

凭借SPI股价暴涨，彭小峰身家曾一度高达400亿元，但个人破产的直接原因还是SPI。

如今，他仍是该公司的主要股东，持股比例高达35.99%。

SPI是彭小峰的第三次创业。2014年，彭小峰依靠这家公司推出理财产品时，吸引了包括巨人集团史玉柱、恒大集团许家印等商界领袖在内的的豪华投资团队，还请了钢琴大师郎朗担任形象代言人。

他试图打造一个“互联网+金融+光伏”的绿色能源生态系统：绿色金融平台绿能宝、绿色售电平台绿电通、绿色电商平台绿能桃等等。

彼时，互联网金融刚开始萌芽，分布式光伏也在破土。新能源+互联网金融，天时地利人和兼备，这给了业内很大的想象空间。

接手不到两年，彭小峰为这家号称“以实物融资租赁为商业模式，专注于绿色能源垂直领域，提供太阳能光伏发电全套解决方案”的公司募资8次，推进公司业务飞快发展。

继宜人贷之后，SPI成为第二家在美上市的中国互联网金融企业。

彼时，风头渐盛的彭小峰在接受笔者采访时称：“十年前去美国敲钟是资本最好的时候，认购达到几十倍，当时的油价100多美金。这次去美国上市敲钟是资本寒冬，油价不到20美金。十年前是夏天，这次是冬天，我遇到了美国近年来最大的一场雪。”

 “十年一晃而过，物是人非，好像就在昨天。” 十年之内两次上市，彭小峰也从血气方刚的青年，走入不惑之年。但屡次失败的经历一度让他惑上加惑。

关于绿能宝涉嫌自融的质疑一直没停过：2016年年底爆出绿能宝拖欠供应商款项超1年之久，其中注册资金5亿美元的江苏绿能宝融资租赁有限公司被爆已成空壳公司。

2017年5月，彭小峰曾承认，早在2016年年中绿能宝就已经出现资金断裂问题。此后绿能宝的兑付问题逐日扩大，最终“爆雷”。

而今，绿能宝官网最新的兑付信息发布于10月18日。

公告称，今年受疫情影响，涉案资产处置工作遇到较大困难，故年初至今每期兑付资金比例较以往明显降低。随着疫情防控常态化，公司在园区处非领导小组的监管和督促下，努力加大资产处置工作力度，故从本期开始每季度兑付资金比例将恢复到3%。公司今后将继续有效推进资产处置变现及应收账款回款，力争最大限度弥补投资人损失。

如今，毁灭的余威仍在，而弗雷斯诺的种子还在萌芽，受到伤害的投资者至今仍在等待SPI的春天。

速度与克制

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，“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”。但彭小峰却不止一次地输给了对速度的迷恋。

也许是对曾经的惯性模式形成了路径依赖，他的失败如出一辙。这位中国新能源领域的前首富总是以闪电般的速度进入陌生行业，并能够迅速翻起风浪。

他的每一段创业，几乎都是早年让他名噪一时的赛维故事的翻版。

回顾彭小峰的创业经历不难发现，“快”似乎是他最为凸显的性格基因，这是他经营企业的风格，也是失败的加速器。

创立柳新做劳保产品，仅7年时间，彭小峰把公司做到亚洲规模最大。

2005年7月，带着3亿元的原始资本，彭小峰进军太阳能，开始了第二次创业。彼时，当地政府从江西信托公司借款3亿，以助其投身光伏产业，并提供他全年每度0.4元低价电。

没有人会预料到，这位“劳保大王”能够带领赛维LDK成长为全球最大的太阳能多晶硅片厂。他也凭此摇身一变成为全世界炙手可热的“光伏大佬”。

但他的野心不止于此。不久，这家全球最大的硅片厂逐渐延伸到电池、组件、多晶硅，并于2007年6月在美国纽交所上市。彭小峰仅用2年时间，便成为新能源首富。

创办SPI，这位失落富豪同样复制了这种速度。上线仅两年，彭小峰便策马扬鞭将其带入纳斯达克上市。

上市时，他在微博中写到：“十年前，全球最知名的银行家们陪伴左右，各类著名的基金相继预约只为见一面，政府高官专门前来敲钟祝贺……我从而走上神坛，也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不一样的我，那时更不会想到十年后还需要重新回到原点。”

毋庸置疑，企业的失败自然有创始人个人的决策失误，但其背后的力量和过快的早衰，却也凸显了这一行业的畸形状态。

企业高歌猛进之时，各方力量锦上添花。催熟一家企业，往往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
中国光伏行业早期的发展模式是：地方政府先找到各种资源，包括政策、资本、技术、市场等，整合在一起，支持企业发展。

这依稀有家电业发展初期的影子。

对于赛维倒下之前的规模崇拜与价格血拼，有行业人士称，光伏产业彼时是披着高科技外衣的制造业，竞争拼的主要是成本，只有扩大规模才能降低成本。

而扩大规模又无异饮鸩止渴，这恰恰是产业还不成熟的标志。当多晶硅炉如同曾经出现的大炼钢铁一样遍地开花时，炉内熊熊大火同样可能成为一股强大的反噬力量。

以赛维所在的光伏行业为例，产业过热的预言从行业进入高速发展期就如影随形，可只有领军者重重撞上欧美“双反”，濒临毁灭时，调整才显得迫在眉睫。

“家电的教训忘了吗？”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主任范剑平曾于彼时在新浪微博质疑：“产业调整是巿场行为，政府联合银行直接插手，扶持某几家企业，对其他企业太不公平。”

反观今日，政府出台了更多普适性鼓励行业发展的政策，而非由地方政府支持本地企业过快扩张。在政策实施中，也较重视产业政策与经济规律的协同。

这不啻为一种进步。

不仅如此，令人欣慰的是，光伏产业越来越市场化。这是产业健康发展的基础。

对于投资者来说，好消息是，被指为骗子公司的绿能宝，这几年依然在陆陆续续还款。而就在4个月前，彭小峰还对SPI进行了增持。

国家能源局原局长张国宝曾撰文评价光伏行业。对于彭小峰等企业家，他表示不以成败论英雄，应记住他们，感谢他们。

笔者曾问彭小峰：“你将来退休后有什么打算？”他愣住：“我从来没有想过退休。”

45岁的彭小峰正值壮年，考虑退休为时尚早。当他练就了成熟后的克制，卷土重来仍未可知。

这或许才是他创业经历中最宝贵的财富。